猪年猪的风波

　　喜欢安静的猪，在它的本命年却是风起云涌，波澜起伏。从4月的蕉癌风波后，便进入猪的风波，且一浪高于一浪，一直到年底也没有风平浪静。
　　
　　“海南‘蕉癌’风波似乎已经过去，但给我们的教训却是沉重的。谁曾料到这样一场大风波，竟然是一个蹊跷的价格谎言。过去有句名言：‘一字值千金’，没人会想到‘蕉癌’两个字竟创下亿元的价值，不知是不是能荣登世界之最？”这是4月18日我写的《我们该对蕉癌风波反思什么？》的开头语。其实香蕉并没有生癌，过去也没有“蕉癌”一词。只是记者报道广东香蕉发现了巴拿马病，且这种病发生10多年了，仍无有效治疗办法，因此将其俗称为“蕉癌”。这位记者或许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报道的一个修饰词“蕉癌”会引来如此大的风波，更不知道他创造的“蕉癌”一词竟是亿元的效应，让许多农民血本无归，欲哭无泪。“蕉癌”让香蕉价格暴跌，跌到一毛钱一斤，于是香蕉便成了海南猪的主食了。
　　
　　其实，这个月的猪肉价已是大幅飙升，只是媒体还没有搅起风浪，到了五月，媒体轰炸式的报道，才风起浪潮。北京媒体在猪肉价飙升的报道中起到刮风推浪的主导作用。报道说，北京的白条猪平均批发价格达15.70元／公斤，比去年同期的7.50元／公斤上涨了109％。到目前为止，5月份该市场的猪肉价格已经密集出现了14次上涨。也就是说，北京的猪肉价几乎是每两天上扬一次。猪肉两天就涨一次价，还叫人吃猪肉不？
　　
　　专家们在这个时候纷纷露脸说话了，“猪肉价格已到顶点，不会继续上涨，高价猪肉也不会持续很长时间”。我对这些专家坐而论道的观点并不乐观，在《中国青年报》袒露出不同观点，认为猪肉价还会上涨。猪肉上涨，固然有饲料涨价、养猪成本上升的原因。但关键却是养猪成本上升了，市场上的猪肉价涨了，养猪户出栏生猪的价格涨了没有？如果饲料猛涨，生猪价格只是稍微上涨，养猪就是亏本。再说生猪出栏至少要一百天，养殖户的补栏进度比较缓慢，就是想大量养，也需要一定时间。
　　
　　到了6月，香蕉继续猛跌，跌到了历史最低，报道说，3分钱一斤。与蕉价相反的是猪肉价却在猛涨，又涨到了历史最高。这两个农产品的之“最”有没有什么内在的联系？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但只要仔细分析，就可以从中找到内在的联系和规律。纵观多年来农业发展状况，可以发现这样一个规律，当某种农产品持续一段时期的低迷后，就可能出现这种农产品价格暴涨。这种波浪式的高潮低谷状，不仅抑制了中国农业的大力发展，还严重挫伤了农民生产的积极性.

　　猪肉高价，其实也是从生猪价低迷后而逐步提升的。由于生猪步入低迷后，养猪亏本，农民大量宰杀母猪和种猪，存栏数锐减，出栏的生猪就少，市场供应也少，少自然就会价高。即使现在价高，养殖户的补栏进度还是比较缓慢，因为农民对这样的大起大跌的价格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因为一时涨，他们就立即养猪。就是想大量养，也购买不到那么多猪仔。母猪和种猪量大减之后，猪肉价回落一般在一年之后，因为从猪仔到怀孕母猪，一般要半年的时间，加上怀孕天数114天，仔猪离乳日龄28天。大涨大跌，吃亏的就是农民，涨时，丰厚利润被商人掠夺，跌时，他们就把风险转嫁给了农民。香蕉滞销可以晒干当饲料存在家里，生猪滞销，杀一头不知全家人要吃多少天。猪在栏里，多养一天就要多亏本一天，只有贱卖给商贩。
　　
　　罗鸿忠是一位养猪能手，对养猪可谓独有情钟，一养就是35年。可他不再想养猪，连母猪也卖掉了。他算了这样一笔账，从去年到今年5月，仔猪的成本价从每斤6元涨到了现在的8.5元，玉米从去年的每斤0.7元涨到现在的0.9元，豆粕饲料从去年每袋120元涨到现在的150元，现在养一头猪，饲料成本要600多元，购买小猪仔要200多元，水电费要120元，疫病防治费用要60多元，这样一算，一家人辛辛苦苦七八个月养一头猪，只能卖八百元钱，比起成本来，不但挣不到钱，还要倒赔200多元。据农业部统计，2006年上半年，每出栏一头生猪亏损80元，也就是说，今年上半年养猪比去年还要多亏120元。老罗不养猪，也就在情理之中。有人曾这样说，在我国养猪业从2005年底到今年第一季度长达16个月的亏损后，养猪业终于可以见到了利润的笑脸。而事实上，养猪的农民仍然没有见到利润，而是继续亏损。从政府的层面上讲，政府希望这次猪肉价格上涨的利润能绝大多数留在农民手里。我在6月的一篇文中指出：在这样的涨幅中，农民还不能得到实惠，可以预言，养猪业还会走向低迷，存栏数继续减少，猪肉价就仍然在高位上行走。
　　
　　生猪产业一头连着庞大数量的农户，一头连着庞大数量市民的菜篮子，生猪产业抗风险能力又很低，因此既要让农民养猪能赚钱，又要让城里人特别是低收入者吃得起肉。生猪产业是一个攸关国计民生的大产业，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弱势产业。但我国对养猪业几乎没有什么保护措施。不要吃不到猪肉才想起农民，市场上每一个环节，如果他们的利益不能得到公平保障，这个市场最终会陷入困境。

　　到了7月，猪肉价格继承上扬。李昌平先生7月26日在《南方周末》发表了《猪肉价格如何“宏观调控”？》的文章，他在文章中说：“猪肉涨价，大可不必紧张，更没有必要“畏猪如虎”地挥舞宏观调控的大棒。其实，政府不采取任何措施，猪肉价格半年内必然回落，到明年8月猪肉价格就会跌去30％多。”针对该文我又写了《李昌平判断猪肉价格半年回落未时过早》。
　　
　　李昌平先生判断依据主要理由有二点，一是生猪经济是低门槛经济，我国有数亿个生产主体，并且不受区域性限制，任何地方都可以生产。加上我国生猪生产专业化、社会化水平在很多地方已经很高了。一般而言，只要有利可图，生猪供给6－8个月就可以明显改善。二是生猪生产者和消费者两大阵营势均力敌，生产者不能控制市场，消费者也不能控制市场。只要政府部门不和猪肉经营商合谋，猪肉价格几乎完全由供求状况决定。
　　
　　不熟悉养猪业的人看李昌平先生理由会觉得很充分，其实李昌平先生判断的理由很欠缺。生猪经济是低门槛经济，这话不错，但要说如今“我国有数亿个生产主体”，这就未免夸大其辞，并不是农村有多少户头，就有多少个生产主体，现在中青人都到城里打工去了，留下的是一些老人、小孩，真正的务农户全国减少了近三分之二，而留在农村的户头也并不都养猪，“生产主体”并没有过亿。拿我老家的村庄来说，有100多户，90年代几乎是家家养猪，今年回家一调查，养猪户还不到20户，去其它村了解，养猪的农户都没有超过20%。猪贱伤农，已是多次打击了农民的积极性，农民对这样的大起大跌的价格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因为一时涨，他们就立即养猪。李昌平先生忽视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养猪成本。要猪肉价格跌去30％多，除非养猪成本降低。如果玉米等农产品没有跌落，猪肉价格要大跌，几乎是很难的。再说，其它农产品都涨了，房价涨了，工资涨了，唯独猪肉就不涨？
　　
　　尽管政府釆取了各种措施，但没有停止猪肉价上涨的脚步。也就是说，猪肉价从4月开始是月月攀升。近日有评论家问我，当时那么多专家说：猪肉价不会再涨下去，而你一直坚持自己的观点，认为半年内猪肉降价是不可能的事，猪肉价将继续上涨。事实证明，你的分析是对的。其实我并不是预言家，只是熟悉“三农”，一直关注“三农”，喜欢“用脚说话”，去乡村调查研究。
　　
　　本来已到年终，猪年已去。但没想到猪的风波却进入了又有一个高潮。12月5日《南方都市报》报道，东莞市就决定从2009年1月1日起，在全市范围内禁止养猪。按该市市长李毓全所说的，那就是东莞现有75万头生猪带来的污染排放量，相当于450万人口的污染排放量，要新建一座日处理132万吨的污水处理厂，才能有效净化处理。

　　一个居住几百万人口的地市，却要全面禁止养猪，这个禁令可以称得上是“世界上最牛的禁令”。假如都跟学成风，每个地方都禁止养猪，不要说肉价飙升，倒要问问老百姓还要不要吃肉？于是我发表了一篇《假如都学东莞禁养猪》的文章，并粘贴在自己的新浪博客上，一天的点击率6万多，留言千条，各大门户网站纷纷转载。我认为禁止养猪一种懒政的表现。《国务院关于促进生猪生产发展稳定市场供应的意见》写得明明白白：“任何地方不得以新农村建设或整治环境为由禁止和限制生猪饲养”。并明确指出，发展生猪生产、稳定市场供应的主要责任在地方人民政府。各地区要提高对生猪生产重要性的认识，全面落实“菜篮子”市长(行政领导)负责制的各项要求，抓紧实施促进生猪生产的各项政策措施，妥善解决生猪生产基地建设、品种改良……各城市要在郊区县建立大型生猪养殖场，保持必要的养猪规模和猪肉自给率。国务院这个《意见》是今年7月30日颁布的，东莞市为何要背道而驰呢？“一律禁养”的政策，虽然保障了市区环境，却没能兼顾养猪户的利益。作为政府官员理应懂得，享受了环境利益的市民和养猪的村民，都是“最广大人民群众”。如果全国各地都学东莞禁止养猪，那么，吃肉就成了一个真正的民生大问题。
　　
　　因为东莞方面有人两次回应我的文章，我也作了一次回应，但我没有想到有那么多网友帮我回应，海之翰的《关于“假如都学东莞禁养猪”的思考》和liuyuming的〖驳斥《驳斥<假如都学东莞禁养猪>一文》〗比我都回应得更好。海之翰说：“无数的网友们普遍呈现一边倒的趋势，大部分都站在抗议政府强硬做法的立场上，这也在客观上反映了该政府此决策不得民心。”海之翰先生还附了关于本次禁猪事件的笑话：北京：泱泱大国的首都，养猪成何体统！何况作为首都，不养猪，难道就吃不上猪肉，笑话！而且奥运在即，为了形象问题，更加不能养猪了。天津：本来就缺水，人口也不少，又是改革新区，也是不能养猪的。上海：作为国际金融中心，阿拉能养猪？简直要阿拉的命哦！还是让你们这些乡下人去养吧，比如东莞！……一个个城市都有理由不养猪，最后谁养猪？而liuyuming先生说：“本博客网站上有一文《驳斥<假如都学东莞禁养猪>》，在最近东莞禁养猪的议题上也可谓风靡一时。它旗帜鲜明地站在政府的一边，力挺东莞政府禁养猪这一政策的正确性、科学性和务实性。该文作者爱憎分明地与东莞政府一道，表现出高度的政府倾向性，跟从性和团队性，该作者不能不说是东莞政府政策执行力的落实者、宣传者和拥戴者，但成为了普遍民意的违背者、践踏者和丑化者。文章按《驳斥<假如都学东莞禁养猪>》中的观点一一反驳，且透彻，淋漓尽致。我在《东莞要将“禁猪”之错进行到底？》一文最后说：决策错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错了还不承认错，还要一错到底，这就非常可怕。一错到底的做法，损害群众的利益就将会更大。
　　
　　自古以来，猪就是华夏民族最佳的肉品来源之一。根据出土的古物，约可推断出中国养猪距今至少有7千年之久，是世界上家猪驯化最早的国家。做为中国人最重要家畜之一的猪，其重要性可从“家”字见端倪。“家”，上边宝盖代表房屋，下为“豕”（小猪），两字会意，就是屋里有猪方为家。或许古人造“家”字时，没有想到他的后人会禁止养猪。

　　12月11日，国家统计局公布了11月最新的经济数据，居民消费价格城市上涨6.6%，农村上涨7.6%；其中食品价格上涨18.2%。所以，我认为，猪肉价还将继续创新高。
　　
　　猪年即将过去，猪的风波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