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豆种植面积减少，农户销售不畅

　　作为全球“大豆之乡”，黑龙江省凭借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所产大豆以绿色、天然、安全在国内外享有盛誉。

　　然而，近年来，这一承载着黑龙江人骄傲的世界原产物种，如今却成为他们感情纠结所在。种植面积连年大幅减少，加工企业普遍开工率不足，农户手中大豆销售不畅……一系列产业问题，包括种植、油脂加工、收购价格和收购模式等，都引起了各方的讨论和争议。

　　看似普通的黑龙江大豆，为何牵动了多方关切？“首先，作为粮食产业，大豆种植和加工事关国家战略安全；其次，黑龙江大豆作为一种品质优良、安全健康的天然物种，面临物种污染，亟待保护和发展。”黑龙江省农垦总局副局长徐学阳告诉《中国经济周刊》。

　　又是大豆收获时，《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采访了解到，作为我国现代化大农业示范区的黑龙江省农垦总局，先后投入10亿多元用于绿色大豆标准化基地建设，建立非转基因大豆核心示范区，并打造我国最大的非转基因大豆交易中心。

　　大豆故乡种植面积逐年缩减

　　1996年起，我国放开大豆市场，开始进口大豆，当年进口大豆111万吨，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按照承诺，入世后实行农产品贸易自由化，取消对大豆、小麦、油菜籽、花生油的进口关税壁垒，国外大豆随之潮水般涌入中国，并逐年增长。

　　数据显示，2005年，中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大豆进口国，进口达2659万吨，占全球进口量的1/3。海关初步统计显示，根据船期及采购进度测算，预计2012年大豆进口总量将超过5700万吨。

　　中国大豆产业协会专职副会长刘登高认为：不设过渡期、3%的低关税、没有进口数量限制、又没及时采取WTO允许的“两反一保”措施等，是国外低价转基因大豆蜂拥而入的主要原因。

　　一方面是大量进口，另一方面是大幅减种、减产。

　　国家粮油信息中心数据显示，2012/2013年度我国大豆总产量预计同比减少7%，至1300万吨。

　　“2010年、2011年种植面积分别为6470万亩、5193万亩，2012年只有近4000万亩。”黑龙江省大豆协会王小语副秘书长告诉《中国经济周刊》，黑龙江省大豆种植的减少，一方面是在大量进口大豆持续冲击下，抢占了国产大豆的市场份额，需求减少；另一方面，目前玉米、水稻等价格走高，比较效益高过大豆，也影响了农民的种植意愿。

　　“玉米、大豆两个品种作为旱田作物，在黑龙江，其种植常年处于此增彼减状态，增加大豆播种面积就要压缩玉米播种面积，近年来，玉米、大豆单产均值差距越来越大，二者比较效益越来越明显。2008年大豆每斤达3元，玉米每斤7毛，现在大豆价格比4年前下降近30%，玉米价格则上涨了50%不止。”王小语说。

　　公开数据显示：2008年黑龙江省玉米种植面积5500万亩，今年扩至9000多万亩。

　　“按这形势，明年黑龙江大豆播种面积缩减情况会更加严峻。”对于“豆退苞进”的局面，王小语感到“非常痛心”，“弃大豆种玉米，这是大豆产业危机的结果，中国大豆从生产、加工到终端市场的整个产业链都被国外转基因大豆和外资企业所控制，价格、收益都上不去。”

　　国家粮油信息中心统计数据显示，自2008年以来，国内90%的油用压榨大豆来自国外进口，我国消费者消费转基因大豆的产业链越来越清晰。

　　“国产非转基因大豆，现在只剩下1300万吨的产量，而进口转基因大豆则达到近6000万吨，再加上国内大豆加工企业60%以上是外资，他们在做进口大豆深加工的同时，也在日益控制中国的食用油市场。”王小语说。

　　食用油市场已被外资牢牢控制住，国产大豆的另一深加工高端产品大豆蛋白又受到美国公司的跨国阻击。

　　大豆蛋白需要的原料为非转基因大豆，我国是大豆发源地，纯天然大豆品种资源是世界公认的，蛋白质含量达40%以上，这是国产大豆的优势。正是这种优势，让国产大豆在榨油领域被进口大豆击溃的同时，大豆蛋白等食品工业领域却成为国际上的强势产业。

　　中国大豆产业协会调研报告显示，由于在成本等方面具有优势，中国的大豆蛋白出口已经在国际贸易中占据50%的份额。近年来，国内外肉食加工、奶粉加工改为以大豆蛋白作配料，市场对非转基因大豆蛋白需求急剧增加。

　　但是，去年3月7日，美国杜邦子公司舒莱公司向欧盟委员会提出指控，欧盟随即宣布对从中国进口的浓缩大豆蛋白产品进行反倾销调查，我国相关企业、协会及政府职能部门积极应诉，据理力争，直至今年5月，欧盟委员会发布终裁决定，终止对中国浓缩大豆蛋白产品的反倾销调查，不采取反倾销措施。

　　虽然美国杜邦寄望于通过反倾销手段遏制中国大豆蛋白向欧洲市场出口的图谋以失败告终，但是国外粮食巨鳄的险恶用心已昭然于世。业内人士表示，此举更深含义在于进一步打击国产非转基因大豆。

　　转基因与非转基因的不合理竞争

　　2008年金融危机时，黑龙江省近70%大豆加工企业停产、停收，由于低价外豆的冲击，许多农民的大豆砸在手里卖不出去。近几年随着进口大豆不断增多，这种情况愈加严重。

　　鉴于当时黑龙江大豆产业链出现的困境，黑龙江省大豆协会发出“求救信”，希望政府能够关注进口大豆涉嫌倾销问题，并寻求帮助。黑龙江省政府、商务部对此事非常重视和关注，开始动手调查了解大豆协会反映的黑龙江大豆产业的相关问题。由此，黑龙江大豆的种植、加工、收购价格和收购模式等，均引起了各方的讨论和争议。

　　“有些人认识不到非转基因大豆的优势，搞鱼目混珠，甚至有放弃中国大豆的想法，这个观点很危险。”刘登高在接受《中国经济周刊》采访时表示，“在国外，转基因与非转基因是两种产品，两种价格，美国非转基因大豆比转基因大豆价格要高接近一倍，国际上一般要高出30%~50%，而我们却不加区分地把转基因大豆与非转基因大豆品质和价格相提并论。”

　　根据中国大豆产业协会的调研数据，美国出口到日本用作食品的非转基因大豆价格约为1000美元/吨，而中国出口日本的非转基因大豆价格只有715美元/吨，中国非转基因大豆在成本上竞争优势明显。

　　据了解，沿海合资油厂大量加工进口转基因大豆的所谓原因是国产大豆产不足需和从东北主产区发运到南方物流不畅且价格高，但从近年来的数据分析，这些理由都不足以成立。

　　自2008年以来，国家在东北主产区对大豆实行中央储备和国家临时存储收购，成为大豆收购的主体，2008/2009年度在东北三省一区收储725万吨大豆，超过当年大豆产量的一半，之后几个市场年度中央储备和国家临储收购都成为市场收购的主流。

　　公开数据显示：自2010年12月3日至2012年4月底，国家共进行34次临储移库大豆竞拍，累计近1030万吨，实际成交只有13.6万吨，成交率仅为1.3%。

　　“如果说大豆远在东北产区，因物流等问题企业不愿采购国产大豆似乎理由充足，可是跨省移库到山东、河北的国储大豆，质量标准划一，而且有三个时段国储大豆价格远低于进口大豆港口分销价，其中2012年4月24日的拍卖价格要低于进口转基因大豆400多元，但成交比重仍旧极低。”王小语分析说，造成跨省移库大豆无人问津很大原因是两种不同品质的大豆在同一水平竞争。

　　“中国大豆产业的最大特征就是转基因豆粕饲料和天然豆粕饲料并存，转基因豆油和天然大豆油并存。在发达国家，不同品级的商品，通过产品标识和不同等级的认证能够有效区分，使消费者能够按需采购。目前国内市场，产品标识标注不清，产品标准缺失，致使优质产品卖不出价，而劣质产品有机可乘、以次充好。”王小语进一步解释说。

　　“如何突出保护我们非转基因大豆的优势，来巩固我们在国际市场上已经占有的50%大豆蛋白市场份额，需要农民、企业家和政府部门形成合力，来共同振兴中国大豆产业。”刘登高认为，随着食品安全问题不断得到重视，以及人们对食品鉴别能力的不断提高，中国非转基因大豆未来在国内与国际市场上的地位应是不断提高，现在的困难只是暂时的。

　　民族大豆产业的坚守者

　　从1996年开始，我国在全国城市和农村范围内广泛实施“大豆行动计划”，按照消费目标，2010年人均大豆食用需求量要达到16公斤／年，食用总需求量则达到2144万吨，而目前我国大豆年产量远远不能满足自身需求。

　　全国人大代表、山东禹王集团董事长刘锡潜在“第三届中国北大荒大豆节”期间接受《中国经济周刊》采访时，从另一个层面介绍了国产大豆种植的重要性：粮食营养中最重要的是蛋白质，大豆是生产蛋白质效率最高的物种，全世界60%的蛋白质来自大豆，而且大豆蛋白含有人体必需的22种氨基酸，其中8种是人体所不能合成的。就土地利用率来说，种植大豆更能保证用地安全，他举例说，“一亩土地种草喂牛可以从牛肉中得到1.5公斤蛋白，而种大豆可以得到47公斤蛋白，以禹王年生产大豆蛋白7万吨的基地来说，消耗24万吨大豆需要用地136万亩，若生产同样数量的牛肉蛋白需要耕地4275万亩。”

　　“试问，当我们一方面大谈保护耕地，而另一方面却又逐年递减综合评价最为节省土地的、最安全的国产大豆的种植面积，我们现在是否应该重新思考，什么才叫耕地安全，如何调整我们的产品结构，从一个更深更广阔更长远的意义上保证耕地安全？”刘锡潜表示，黑龙江是世界上非转基因大豆的原产地和主产区，这使我们打造“中国大豆”的世界品牌成为可能，国家应重视和保护非转基因大豆的源头保障原料，提升中国大豆产业的整体竞争力。

　　“我们坚定支持非转基因大豆种植，为国内企业提供安全、稳定、优质的原料，开拓非转基因大豆产品的国际市场，是整个产业界的共识。”刘登高向《中国经济周刊》表示。

　　在大豆主产区“豆退苞进”的趋势下，黑龙江农垦挺起了民族大豆产业脊梁。

　　“黑龙江大豆种植面积约占全国的60%，而黑龙江大豆主产区就在农垦九三区域，区域内大豆种植面积在1000万亩以上，年产量达到150万吨，占全国的11%左右。垦区作为我国大豆生产的主力军，在保护和开发好非转基因大豆稀缺资源中，不断增强了我国非转基因大豆的核心生产能力和市场竞争力，目前已形成了大基地、大龙头、大规模、大科技、大流通的产业发展优势。”徐学阳告诉《中国经济周刊》。

　　“即便国家大豆产业政策不变，我们也要坚持种植，仅仅考虑农作物轮作、种植业结构调整，我们要种；从保障国家食品安全和市场需求上看，更要种。”黑龙江省尖山农场冯占山场长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该地区的土壤条件，生产大豆是最科学的，从种植经验、技术和产量上看，可以说是国际领先的，“我们亩产能达到550斤，已达到或超过了发达国家的生产水平。我们有多年科学的可持续轮作经验，通过搞科技园区进行品种试验，包括滴灌等栽培模式、病虫害防治、飞机航化作业等措施在完善，抗自然风险能力在提高，我们还有增产的潜力。”

　　黑龙江农垦九三管理局局长张桂春告诉《中国经济周刊》，作为国家非转基因大豆高标准种植示范区和中国绿色大豆之都，九三管理局先后投入10亿多元用于绿色大豆标准化基地建设，建立非转基因大豆核心示范区，强化大豆质量标准、投入品监管、质量安全追溯等体系建设，建立健全了保障绿色大豆质量安全的长效机制。如今，九三非转基因大豆已经被法国欧陆分析认证公司认证，中国大豆地理标志认证工作已经完成。

　　“今年，按照总局加快建设国家安全食品生产基地的总体要求，管理局着力打造全国最大的非转基因大豆交易中心，建成了我省西北部最大的粮食物流中心及全国联网的信息交易平台。"中国北大荒大豆节"已经在九三管理局成功举办了三届，越办主题越突出、成果越明显、非转基因大豆在世人心中印象越深，对大豆产业的可持续发展我们有信心。”张桂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