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庖丁解“猪”古今中外猪肉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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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日期:2014-05-15 09:00
  • 来源:搜狐男人

这道理也简单:比猪体型小的,肉不够多;体型更大的,难养活,唯独猪“全身都是宝”。人类对于动物,一向欺软怕硬,熊虎威武,于是中国古代小说里总比之于上将;猪羊听话,可怜就被磨刀霍霍以对。中国人对猪尤其不厚道:被“天蓬元帅”一托生,猪的形象就此奠定,贪吃务得、好色轻浮。其实猪作为最早被驯化的家畜,既易饲养,又很听话,若没它舍身相助,人类千年来以肉食来平衡营养的饮食结构不知从何谈起。

贵人不肯吃,贫人不解煮

猪不像孔雀那么金贵难得,所以古罗马有位吕库吕斯将军,曾炫耀“兄弟我吃得起孔雀舌头”,可不见他吹嘘“老子我今天刚吃了口条”。苏轼当年写猪肉,说:“贵人不肯吃,贫人不解煮。”这大概是猪肉的一个症结所在。但无论古今中外,猪肉一向惠及民间,可谓人见人爱。

在18世纪的法国农村,猪是一宝,惯例是有婚礼才能杀猪。杀猪当日,如同过节,全村围观,过后吃猪肉,以庆祝“猪日”——法语所谓le jour du cochon。英国人跟法国人素来不对付,你嫌我造作,我嫌你粗鲁。但就吃猪这回事来说,法国人得承认英国人是先行者:英国人17世纪就爱吃猪肉,法国人本来怀着“咱地中海这边的人得吃羊,不能跟盎格鲁撒克逊的蛮子学”的心态,但一旦吃开了头,就止不住了,从此和英国、德国鼎足而三,成为欧洲猪们的噩梦制造者。1789年法国大革命时,法国人民一边求解放,一边也没放下口腹之欲:是年共朝400万头猪开了刀。

中国古人对猪肉也并非总是抱着“贵人不肯吃”的态度。比如,古人以太牢祭祀祖宗,猪头总是少不了的;民间结拜兄弟,焚香祷拜,也要摆个猪头。鸿门宴上,樊哙在项羽面前大吃生猪肘子,让力可举鼎、万夫披靡的项王惊叹“壮哉!”当日席上,刘、项这种宰割天下的大人物,也是要吃猪肉的。有医者称“凡肉有补,惟猪肉无补”,认为猪肉无非生痰虚气。可是有力气在那里翻医书的诸位,都是饱暖无虞的,还来不及调和五脏阴阳的市井小民,自然是先求饱肚要紧。

一头猪的艺术拼图

宰猪是一门极大的手艺。《庄子》里写庖丁解牛,到后来目无全牛、游刃有余,是得了道了。现代宰猪宰得好的屠夫,也是目无全猪,只记猪的结构。英国和美国的宰猪体系还不同,互有争议。简单地说,美国人是把猪可食用的肉分为八份,英国人则分为九份。比如,砍罢猪头,从猪肩到前肢,美国人会分为前后肩肉,然后就是猪踝;英国人则会细分为颈排骨、肩片、猪手和猪踝。涉及到背和肚子,英国人就粗疏了:后为猪腰肉,前为猪肚肉,再加上后面连屁股带腿的大火腿,齐了;可美国人会把猪肚子的肉又细分为排骨和肋条。可怜一头猪被如此细细划分,恰似拼图一般。

国外吃猪头的地方不多。我问法国人的意见,他们总说,吃饭时看见个猪头在席上,对你横眉瞪目,感觉煞是不妙,很有负罪感。除非饿急了,否则外国人常把猪头拿来做熏猪肉,或者切下猪耳朵来炸烤。但猪头在中国却是上佳珍馐。中国人从不忌讳吃头脸,西北如宁夏等地会吃羊脸,四川的兔头,善吃者能吃得一个头骨丝缕不剩,区区一个猪头算什么?

猪头肉历史极悠久。《金瓶梅》里,西门庆的几个老婆要吃酒,就让厨下宋惠莲做猪头来;宋惠莲巾帼英雄,极是豪迈,一根干柴,加点自制油酱,一个时辰就把个猪头炖得稀烂,配了葱蒜碟儿——山东人吃饭最离不得蒜——端来。西门庆家也算豪富,几位夫人可以大大方方围着吃猪头,可见猪头肉老少咸宜,姑娘们也不必避忌。江苏北部有许多做猪头极出色的师傅,唐鲁孙先生说,民国时,厉害的江苏师傅,能使一根草慢悠悠地把猪肉煨烂,不知使的是什么妙法。

我曾随父亲到苏州一个叔叔家做客,叔叔的妻子是苏北人,烧得好一手猪头肉,只是平时家里人不多,吃不完,难得做。猪头端上桌来,只见一团红白,酥烂到不辩面目。阿姨取了片猪骨,往肉上一搅一划,肉瞬间酥烂,如搅土豆泥,香味四溢。这一手儿,当时就把我镇住了。

对于吃猪耳朵,外国人也不太避忌。大概猪头会瞪人,猪耳朵切开了却认不得,没有感情色彩。好猪耳朵可塑性极强,可卤可熏,又韧又脆,切成片有若环环相扣,也好看。在武汉时,见一个馆子的菜单上写道“红油顺风”,诧异这是个什么菜,叫来一看,却是猪耳朵——原来取的是“顺风耳”的意思。类似的以猪为名目玩文字游戏的为数不少。比如在广东,见过一道菜叫做“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心想店主真是浪漫,八成是罗大佑歌迷;点来一看,却是猪手发菜,绝倒。发菜炖猪手这道菜在广东地位甚高,是谓年菜,又和日常下酒的“白云猪手”不同。上好猪手和发菜一起闷炖,讲究的得下蚝豉,差一点的下蚝油,不然不鲜;若要味道鲜浓带甜,还要好南乳,炖起来香浓扑鼻,满室的空气都像猪手一样黏滞起来。发菜和蚝豉都是极花钱的食材,必须不遗余力,以求神灵护佑。最要紧的是,猪手猪脚可不能搞错了,不然口彩不好,达不到“东成西就、发财就手”的妙谛。

江南的规矩就相对少些,猪手猪脚不必太分明。无锡和常州习惯吃猪脚煨黄豆。猪脚和黄豆单个拿出来,都是水泊梁山菜,在一起炖了,就温和富贵,孕妇孩子喝都行。猪脚炖黄豆,汤极肥腴,鲜甜好喝,又不失清浓,只不可晾凉,不然像浆糊。常州有许多老店,无他手艺,只卖一味咸肉菜饭,一碗猪脚黄豆汤,但饭香汤甜,红绿黄白又悦目,也是客如云来。

吃猪脚须带肉皮,韧而肥,香而烂。日本许多姑娘忌吃脂肪,唯猪脚例外,认为其富含胶原蛋白,可以护肤。

猪手猪脚的世界风味

广东人做猪手要蚝豉、江南人炖猪脚要黄豆,都是因为猪本身脂肪厚硕,略有腥臭,未免不雅。而调味料曾经是奢侈品,荷兰人和葡萄牙人为了抢东南亚香料还动过刀枪;中世纪生姜和丁香是皇室御用的,小民百姓等闲不得到口。猪肉白煮出来,味道便差一些,古代猪肉被贵人们嫌弃,原因恐怕一半在于此。自从油盐酱醋齐备之后,给猪肉调味的法子就多起来。

有名的德国咸猪手,一方面选料极精,一方面尽量加盐,盐渗得重,香料放得扎实,仿佛不如此无法遮盖猪肉的本来面目。当然,还得另配酸菜(Sauerkraut)。巴黎的超市里常备三种速冻异国菜:意大利千层面,西班牙海鲜饭,以及德国香肠配酸菜——或者说是德国酸菜配香肠。若是去店铺买这道菜,膀阔腰圆的大叔总是一挥手:你先看要多少酸菜——香肠是送的!德国酸菜和香肠、肘子、猪脚是秤不离砣的搭档,再加点土豆,就正经是顿饭了。 德国香肠好在猪肉剽悍、手艺悠久,年份久的香肠肥厚饱壮,空口白牙吃,再重口味的汉子都会嫌腻;但一口脆生生的酸菜、一口韧绷绷的咸猪脚,堪称完美循环。只是德国酸菜本就是为了以毒攻毒对付肉食用的,若是单吃它来下酒,不习惯的人会厌恨。像比利时人和意大利人挤兑德国人时,就常说典型的德国人一身酸菜味儿。

英国和美国人则爱吃烤猪肉,比如肩背肉粗壮,可以下猛料来烤;肚子肉虽肥些,但油多肉软,可以拿来炸猪排。他们对猪肉很挑,家猪不堪用,野猪方好。对付有味道的鲜家猪肉,欧洲和美国的态度基本一致:腌之、熏之——总之,要加工。

烟肉,英语称培根(bacon)。在搜索引擎中查找“培根”,所得信息一半是伟大的弗朗西斯·培根,另一半是烟肉,而且渐有喧宾夺主之势。毕竟英国人可以一辈子不读培根的文章,但不吃烟肉实在要命。烟肉是加盐腌制,迎风挂干,加糖与香料,中加烟熏,做法繁杂精细,胜过酿陈酒、卷雪茄,所以好的烟肉煎出来咸香适口。有一种“加拿大烟肉”,是猪背肉做的,口感颇韧,奇妙的是,此烟肉的产地并非加拿大,而是美国。这有点类似于所谓的“法式薯条”,其实多半是产自比利时。猪腹做的烟肉就软些,也多脂肪。英国人吃早餐离不了烟肉,烟肉下了锅,融得极快,极肥硕的一大块,忽然就烟消云散,化做一锅油。英国人咂巴烟肉,如法国人品酒,能说出许多道道来:猪的体格、烟肉的日期、用的什么木炭……湖南人做腊肉,工程颇有类似之处:过盐、烟熏、晾着,等入味。倘若不熏,另改些料,就是风肉了。

西方人还爱吃火腿,英语所谓ham,法语所谓jambon,都是此物,但花样各不相同。比如德国北部讲究用北海产的海盐,搀着糖和辣料来腌火腿;黑森林火腿则是干腌,要用锯屑和杉木熏过。希腊有一种“希罗梅里”,说是在盐腌和烟熏之间,还得过一过红酒。法国有种火腿叫做“巴黎火腿”(Jambon de Paris),类似于宫廷经典菜,1869年由朱勒·古菲(Jules Gouffé)先生首创,每每说起来神神秘秘,其实不过一条普通火腿,水煮过,去骨,配果品,冷切了,端上来。西班牙做火腿花样最多,而且各村各地都有私产,比如特雷韦莱斯的火腿,号称是海拔1200米处的特产,低盐,甚甜;又比如特略尔,产于800米高度,至少要陈放一年才够劲。美国人对火腿自有一番见解:其一,后腿才能叫火腿,前腿不配——这和广东人坚持猪的前肢才配叫猪手异曲同工;其二,爱在火腿里加糖,以遮盖盐味——反正也不怕高热量,胖死算啦!

我国云南、浙江的火腿也天下知名。简单些的做法,就是用大粒子粗盐揉过,挂起风干,成品鲜红结实。当然,各地也有各地的手段。传说以前浙江制火腿,要挂一条狗腿,以取其鲜味。而云南宣威的火腿,据说若是离了宣威的水土,哪怕高薪聘了老师傅去别地开铺子,也腌不出好火腿来。我国火腿大多用来做借味菜,比如火腿拌芥菜,是民国时世家公子们喝粥的陪衬,类似于《红楼梦》里的野鸡拌咸菜。真当主菜,大概也就是蜜蒸火方这类——火腿本身已经够鲜,大料去加工反而可惜,就是要取其本味,才够鲜浓。

江南人爱腌咸肉,每年春天,长江三角洲一带的阿妈都爱做“腌笃鲜”。“笃”略等于炖,这菜比寻常的排骨炖笋多出来的,主要是“腌”,也就是咸肉。咸肉在这里是一个借味的配料,取其盐、猪肉加上岁月联合运作出来的醇浓的鲜味。本来排骨炖笋好在清鲜,但终究淡薄,总得加味精与盐;加了咸肉之后,像是新酒兑了陈酒,层次和变化一下子多了起来。

日本以前猪肉极少,日本人把猪肉唤做“山鲸”,吃起来很用心。后来日本人做拉面,很在猪身上下功夫。好拉面首先讲究要好叉烧,酥烂而柔韧,筋络软糯。拉面最重要的汤,也落实在猪的身上。日本的面汤,从最简单的北海道式清汤面加盐,到日式风味浓郁的鸡肉熬汤加味噌酱,不一而足,其中独有豚骨味一脉,发源自九州。豚者,猪也。猪骨熬久了,汤头浓白厚润,易于调制。九州的博多天神拉面开在东京的分店,都有一款“豚骨+味噌”的汤头——豚骨虽然厚润,但缺一点性格;味增汤由黄豆发酵而来,香味醇浓鲜美,两相混加,味道便格外玲珑浮凸。如此,猪肉叉烧加上猪骨汤,一碗面硬是被猪给烘托起来的。

我的家乡无锡最重红烧,无锡排骨传闻是济公传方子给南禅寺和尚的,秘诀无他,五香八角酱糖下够分量,然后慢慢煨就是了。对江南人来说,平时日子再怎么穷,年夜饭要吃好、管够,先冷盘,后热炒,再蔬菜,点心是白馒头就汤,最后来一大盘颤巍巍的红烧蹄胖,要焖得火候十足、酥烂入味,肉汁香甜,能拿来拌饭吃。一年的心情,全仗这一坨猪肉救应了。


原标题:庖丁解“猪” 天南海北的猪肉吃法

    (编辑:曦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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