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肉价波动并非散养惹的祸

截至10月24日，猪肉价格连续6周回落。回落之前，则是连续数周的上涨。由于价格的波动，一时间引发出众多的话题。肉价低，农民赔不起；肉价高，城市低收入阶层承受不起。近10年，猪肉价格跌宕起伏，就是在这“两难”间徘徊。

价格波动的原因在哪？在“生猪卖难—价格下跌—宰杀母猪—生产减少—供应短缺—价格上涨—养殖增加—生猪卖难”的循环之中，人们早已将原因锁定在散养户。认为他们对价格最为敏感，肆意进退生产环节，成为价格波动一个重要因素。近日，记者走访传统养猪大县——阳高，了解目前养猪产销的现状，了解影响猪肉价格的真正因素。

散养户并不随意退出

自1985年生猪经营放开以来，每当价格剧烈波动，很多人甚至一些专家把怨声抛向养猪农民。农村散养户确实存在一定的问题，但他们至今仍是县以下猪肉供应市场的主力军。在市场经济大潮中，很多农民确实是进步了，他们也在不断地摸索总结市场规律。

阳高县是我省一个传统养猪大县，从一家一户养猪逐步发展起来。近年来，阳高农民养猪热情一直不减。“阳高砖贵”现象，在扩大猪圈规模之时常常上演。养猪成了“致富”“小康”的代名词。时代铭记阳高农民幸福的同时，也记录下价格波动带来的深深伤害。但在这场价格上下翻飞的游戏中，养猪农民难道真的无力应对吗？

阳高县农村散户养猪占主导地位，大约占全县养猪总数70%以上。当一些人自信地认为农民最易受价格影响时，新团堡村的贾淑平——阳高县23万农民中一名普通妇女的养猪经验，有力地回击了他们。“养猪赚不赚钱，不是看一时的买卖，不管价格高低，我们都在养猪，那得三年算一次账。一般不轻易退出。”贾淑平告诉记者。

这种算账方法，何止贾淑平一人。张首山，有10年养猪史的全县知名养猪大户，一年卖300多头猪，他道出了算账的意义所在：“我经历了4次价格大跌。1998年最低，之后是2003年，2006年，2009年。总体来看，三四年一个价格波动周期。算账就得按一个周期算，否则没有意义。”

走访阳高各个乡镇，阳高农民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要想赚钱必须坚持养猪”。在长期的生产实践过程中，农民还有更多实用经验。比如，从一年的价格规律来看，往往春节过后至备耕之前，价格比较低。七八月迎来销售淡季，至中秋之前价格会有提升，之后再降。到了腊月再次上涨。农民则推算出栏时间，算好开始育肥的日子。

农民的智慧不只体现在实践总结上，他们会适时对政府引导政策进行“修订”。政府鼓励农民按照规模化养殖场的标准科学饲养，四五个月出栏，体重约100多公斤，肉料比例达到最佳。但是阳高农民发现，这样的瘦肉型猪只能供应大型肉联企业或城市超市，竞争对手多是一些规模化养殖场。因此，他们进行调整，选择了周边城乡市场，七八个月出栏，体重在200公斤上下。尽管膘厚一些，但北方地区居民爱吃。如此一来，反倒好卖了。

阳高农民适应市场的形式不一而足，解决方式之妙让人刮目相看。

价格波动有主因

散户养殖是引起猪价波动的一个原因，但还有很多问题不是减少散户就可避免。远在南半球的甲型H1N1流感，会让阳高养猪农民紧张；一次似乎不着边际的国际原油涨价，同样会影响到阳高养猪。疫病传播、饲料价格是引起价格波动的两个主要原因。

无论对于规模化养猪场，还是养猪农户，猪病是他们面临的最大敌手。有时，疫病风险要比价格风险来的更加残酷、可怕。

今年年初，大白登镇曹庄村村民曹培祥养猪遭受了重创，但不是因为生猪行情不好。曹培祥原本趁着仔猪低价时，贷款2万元买了20头，本想育肥卖个好价钱。没想到仔猪突然发病，只活了6头，不但没赚钱，反而背上1.4万元的债务。“随着养猪的发展和大量国外引种，猪病日益复杂。解决猪病问题成为养猪企业和农户最大的难题，但散养户相对不太好防控疫病，这是农村散养饱受问责的重要方面。”该县畜牧局防治站站长范增说。

为了预防猪病，张园村村民张首富和媳妇给猪拌食、保洁、降温、打防疫针，像孩子般照顾，这些年基本将猪的死亡率控制在5%以下，比规模化养殖场还要低。张首山是张首富的哥哥，比起弟弟一年多卖几十头。“首富一年到头的利润，甚至比我要高。”哥哥这样评价弟弟。“把张家兄弟的对比情况放大，其实就是全国养猪的情况。控制了疾病相当于控制成本。但是，生猪和种猪的跨区域流通速度加快，让远隔千里的疫病都可能迅速传到阳高。”范增分析说。如今，对疫病的恐慌都能影响到猪价。今年4月，墨西哥甲型H1N1流感，当时定为“猪流感”时，猪价下跌，阳高养猪农民急了，好在这“猪流感”的帽子只戴了3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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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猪的利润由饲料的价格变动决定。在阳高的养猪生产中，饲料的费用大约占到总费用的70%左右。永佳养殖发展公司经理贾明生记录了从2005年至2009年的玉米价格，其中6月份每公斤的价格分别为1.06元、1.32元、1.56元、1.52元、1.68元。

“一般我们简单计算毛猪的成本价，是按照玉米价格的5倍以上来算，就是说市场玉米价格为0.9元，那么毛猪的成本价格大约是4.5元，玉米价格涨0.1元，毛猪成本就得提高0.5元以上。而且这个算法只低不高。你说猪肉价能不涨？”大同市基业畜牧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刘建基说，“其实，规模化养殖场，饲料又何止玉米。由于受到国际化配比饲料的影响，我们添加了豆粕、棉粕等，这些饲料的价格也在不断翻番。”

这些年，国际玉米因国际原油价格高涨，价格就不断变化，通过国际市场向国内市场的联网传导很快，主导了我国玉米的价格体系。尤其今年，从6月开始玉米价格一路上涨，9月达到每公斤1.86元。也就是今年前几个月猪肉价格不断攀高的原因之一。

散养的积极作用

市场调节下的农民散养，也形成了一个相对完善的购销网络。阳高农民从产到销，每个环节紧紧相扣，与规模化养猪场主供城市居民不同，它覆盖的县乡市场更为庞大。

10月13日，凌晨2：30，内蒙古自治区丰镇市的“海军”生猪屠宰场，开始忙乱起来，50多头猪要赶在天亮之前宰杀。到4时许，记者看到小贩们开始各取所需，猪头、猪蹄、猪下水全部售空。在丰镇市区，每天有4辆农用车运输100多头猪供应着2个屠宰场。郝亮亮就是其中一位猪贩子。

天亮了，郝亮亮贩猪的工作开始了。他驾着农用汽车驶进阳高。通过联系“猪伢”（当地的俗称，指专门联系养猪和买猪的经纪人）薛亮，他很快得知王官屯镇四百村的杨志荣有猪要卖。“很多年了，一直从阳高的养殖户手中买猪。丰镇市大约95%的活猪都来自阳高。”郝亮亮说。

秋分时节，是阳高卖猪高峰季节，每天深入到乡村大大小小的贩猪车多达百辆，多数来自内蒙古、河北、陕西以及我省大同、朔州等地区。所有的买卖都通过全县30多个“猪伢”进行牵线联络。薛亮的工作主要收集卖猪农户的信息，他对周边地区的毛猪价格外熟悉。“每天，我都需要打电话、上网，了解毛猪价格，我必须帮助他们沟通一个合理的价格。”

“去规模化养殖场去买猪，要的量太少，他们看不上我们。来阳高买猪，每次都拉30多头，多数农户一般也就卖五六头猪，甚至二三头，这就需要跑好几家。有'猪伢'在，省的是时间。否则，耗时太多就会增加猪死的风险。”郝亮亮说。

一年四季，阳高散养户可能愁过价格，但很少愁过销路。做了20多年猪贩的老姚，跑过全国各地贩过猪，见证了阳高养猪业规模的一步步壮大，“凡是有一定规模的养殖大县，势必供应着周边市场，这种供应是非常稳定的。散户饲养的猪，往往是清晨宰杀后立即进入市场销售，中午就能端上老百姓的餐桌，这是一种热鲜肉。养殖场只供应大城市屠宰场或肉联企业，那些肉都是冷鲜肉。受销售网点的局限，巨大的县乡市场全凭散户养殖供应，这个市场出现问题，就不只是价格波动的问题。”

淘汰散养须有一种适合的形式替代

从养猪产业未来发展来看，淘汰散养是方向。然而，在目前的生产条件下，散养依然是贫困地区农民收入的重要来源。让农户退出散养，必须要有一种适合的形式替代。

军军养猪专业合作社是阳高县正新建的一个大型养殖场，也是2009年雁门关生态畜牧经济区的一个重点项目，仅省畜牧局就给予25万元资金支持。建成后该养殖场购买母猪400头，年出栏生猪将达到1万头。养殖业规模化是发展方向，政府也正以优惠政策加以引导。

“养猪业发展趋势就是减少散养，逐步加大规模化养殖。这也是全国其他地区的做法。”县畜牧局一位干部这样告诉记者。在阳高养猪规模化的产业引导下，目前已建起10个规模化养殖场。

“如果规模化不断发展，来阳高农民家中拉猪的人会慢慢减少。”“猪伢”刘爱非常担心地说，“这多年来，我也养猪，知道养猪对农民的重要性。一些农民家里看病的钱、给孩子上学的钱，都是来自养猪。”目前，全县养猪业收入已占农民人均收入的20％左右。

“大型规模化对农业微观经营主体要求标准高，普通农户在素质、实力上都难以达到。”刘建基这样解释，“让农户退出散养，必须要有一种适合的形式替代，而且，解决这个问题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来源:山西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