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价秋千上的养猪户

还要继续养猪吗？每当生猪卖出，郑世才对着空空的猪栏，开始考虑这个总是周而复始出现的问题。

养猪对这个40多岁的四川农民来说，已经不完全是一个经济问题。即使猪肉价格高涨的2007年，郑世才家里养的两头猪也才赚到600元钱，这600元收益部分还来自他是在猪肉尚未开始猛涨、仔猪价格还比较便宜的时候买来的仔猪。后来随着肉价上涨，仔猪价格和饲料价格相应上升，养一头猪的收益又回落到了200元左右。而为之的付出，是4个月左右的悉心照料，如果赶上一场预防不及的疾病，就可能让所有的努力一切归零。在去年肉价最高的那段时间，他和妻子搬到离猪栏最近的房间去睡觉，以免半夜猪被小偷偷走——这在本地并非没有先例。

从上世纪90年代初到现在，郑世才经历过其间每一次生猪价格的波动，他曾经为1998年前后高涨的价格喜不自禁，最多的时候同时饲养5头肥猪，但高价之后几乎必然出现的价格低谷也曾经让他掉泪，但是现在，猪带给他的感受越来越麻木了。

在当地，修一天公路或者挖一天排水沟的工价已经涨到60元，如果有一点技术，去工地上做泥水匠，甚至一天可以挣100元。

郑世才的儿子两年前已从学校毕业，他不再需要卖肥猪来给儿子交学费，相反，打工的儿子还经常给家里寄来一些钱，在这个家庭中，对养猪收入的依赖已经越来越低。

像郑世才这样的年出栏50头生猪以下的养殖户被畜牧部门称为“散养户”，但恰恰是他们而不是规模养猪场构成了生猪的主要供给方。四川省70%左右的猪肉来自散养户，即使在全国范围内，生猪生产也是散养为主。

郑世才的猪栏里，每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空空如也。他养猪的理由，更多来源于“闲着也闲着”的养猪习惯。至于养猪是“赚了”还是“亏了”，他并特别不在乎，刚刚卖掉的两头猪带来了将近2000元钱现金收入，不失为一种变现手段，至于成本，他也懒得去算。“比如今年有别的事就不养了，哪一天没事了想起养猪又买一只来养”，郑世才说。

据国家农业部门最新统计，猪肉仍然是中国人最主要的肉类食品，占到中国肉类消费品的60%以上，正是郑世才这样的散养户习惯性的为市场提供着低价的猪肉。对入秋以来猪肉价格的回落，他并没有想得太多，但说到这个问题，他还是有些不平：“我们养猪户只是在帮肉贩子挣钱”。

规模化之路

对已从大学毕业三年的张成都来说，养猪却是一件没有退路的事情，在养猪效益最好的2007年，他的猪“吃掉”了他和女朋友家在成都的两套房子。

张成都的养猪史开始于2005年，这一年他从川内一所大学毕业，学的专业是“经济信息管理”，毕业之前，他给自己想过多种出路：搞大棚蔬菜，开养鸡场或者养兔场，最后他选择了养猪，因为他认为猪肉是中国人最大宗的消费品，市场应该是“最稳定”的。

“结果这是最不稳定的”，张成都自嘲说。

2006年的价格下跌中，生猪价格几乎与大棚蔬菜相差无几，这让张成都忧心不已，因为他已经来到成都近郊的生猪生产大县双流，与双流县畜牧局一番接触，定下了他养猪的决心，于是四下筹钱，申请无息贷款，在双流县农村一座小丘陵上开始修建猪舍。

此后两年他几乎成为明星人物，多家媒体采访了“大学生猪倌”，也曾引起联合国粮农组织关注。目前张成都的猪场有母猪400头，商品猪8000头，其中肥猪5000头，仔猪3000头，累计投入已经200多万。

四川省畜牧食品局提供的材料显示，2007年的肉价飙升主要原因之一是生猪高热病疫情影响；二是散养户畏惧疾病风险退出养殖，造成供求关系变化带动肉价上涨。有鉴于此，从去年开始，国家出台一系列扶持养猪生产发展的政策，财政部的数据表明国家用于扶持发展养猪生产的资金投入达到150余亿元。在此基础上，双流县当地政府又给予了各项优惠措施。各种刺激之下，双流今年增加了两万头母猪，预计每年将增产40万到50万头生猪。张成都坦言，如果没有政府扶持，以目前的市场利润，规模养猪场肯定难以有目前的发展。

去年是近年来养猪效益最好的一年，但是张成都的猪场并未给他带来立竿见影的效益，“培育一个猪场至少需要三年”，张成都说，首先要用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建设场地，然后一年半左右的时间引进猪种和母猪，进行育种等等，等到大批的生猪出栏，往往已经是第三年了。2007年肥猪出栏正是他的养殖场资金链最紧张的时候，他和女朋友卖掉成都的房子就是为了买饲料。整个2007年给张成都带来最大效益的还是仔猪，每卖出一头仔猪，张成都的毛利润是100多元。自产仔猪也是猪场的规模效应之一，这样他们可以做到一开始的成本比散养户低。

但这并不等于规模化养殖可以降低成本，规模养殖需要大笔的场地和人工投入，而在散养户的计算中，自家猪舍和养猪投入的零星劳动都是不计入成本的。张成都的猪场去年利润率在15%左右，这个利润只是散养户利润的一半多。总体来说，养猪的规模化利润远不及散养户，其优势仅在于总量大，是一种“广种薄收”的赢利方式。

双流县目前力推的 “公司加农户”模式似乎也在为这种说法提供佐证，在这种模式中，像张成都这样的养猪场作为一方，将仔猪以较低价格卖给农户，由他们牵头帮农户联系饲料、疫苗，农户将猪养大之后公司再统一收回，卖给屠宰场，并且在肉价走低的时节，公司为农民提供保护价收购。在这种模式下，养猪农户的利益比较有保障，而公司可以节省场地和人工费用。

似乎这又是一种对规模化的否定，张成都说，“归根结底，这是因为目前猪肉价格仍然太低，甚至支持不了规模养殖场。”

现在让张成都最感兴趣的是挺进销售领域。他打算今年开一家商店卖自己猪场的肉，完成养殖、屠宰、销售一体化。他计算过，养一头猪最好的情况下也才赚100多元，最近两个月甚至不赚钱，而卖一头猪的肉可以毫无风险的获利200多元。

不过最近两个月猪肉价格的明显回落让他的日子颇为难过，“因为从去年开始，猪肉上涨饲料也开始跟着涨价”，他现在手上的肥猪都是以涨价以后玉米近2000元一吨、豆粕近5000元一吨的高成本养出来的，面对入秋以来价格明显回落的局面，他说，“连他们散养户都不赚钱，那我们肯定只能赔本了。”

进入9月份以来，育肥猪以及仔猪的价格快速下跌，有的地区已经跌到成本线以下，引起养猪场惊慌，而且有预测说，生猪价格在年内还将回落。

四川省畜牧食品局的官员表示，肉价涨了，市民就会抱怨，呼吁国家调控市场价格，但是人们往往忽略了中国的猪肉价格其实一直在低位徘徊这一事实。

连绵的雨天也许是张成都最好的安慰，他告诉记者，近期内四川猪肉价格肯定会涨价，因为外省猪进川会被下雨阻隔，报纸上说北方已经开始大规模降雪，那么往四川运送的猪数量还会下降。供求关系影响价格，在大学课堂上学到的经济学常识正在主宰他的生活。